俗女

計程人生 تاکسی‎

電影就是導演為你在幽暗中點一盞燈。

《計程人生》是一則寓言，是關於一個國際名導被國家禁止拍攝或參與任何電影製作之後，就算改行開計程車也不忘繼續在車上偷拍乘客針砭時事的道德故事。

整部電影充滿了虛幻與真實的互文，當第一個長鏡頭突然切換到第一組上車的乘客時，前座的男乘客隨即發現了正在拍攝自己的鏡頭，乘客的真實反應讓我覺得這是一部露出馬腳的紀錄片。隨即車上的女乘客與男乘客便開始討論起罪與罰的問題，女乘客強調再教育與環境的重要性，男乘客則支持亂世必用重典，這段相當有火花的交叉詰問讓我快要認清這是一個套好招的安排時（韓綜看多對劇本很敏感），導演/司機又加載了一位認出自己的觀眾。被認出來的賈法潘納希 (Jafar Panahi) 一臉靦腆及想要裝傻的演技，讓這一段「名人現形記」看起來又真實到不行。不過常言道戲如人生，而人生卻比戲還要精彩，所以沒多久這台計程車上又多了一位車禍重傷的男子以及他的妻子。

好吧，我想看到這裡再去糾結這部電影的真實性已經是不必要的消耗腦力行為，倒不如就好好看看這位被譽為「伊朗的良心」的導演到底要透過哪些「偷來的人生情境」闡明他要對觀眾講的話。

看完電影覺得這部其實和近期看的《死期大公開》有著絕妙的巧合處，雖然兩者在手法以及內涵上都大相逕庭，但《死期大公開》是在講上帝之女、耶穌之妹以阿（到底有沒有這個人物我是不清楚，但用以阿搜尋會出現一堆關於以阿戰爭的資訊...）來到人類世界遇到6個人並一一收為門徒，善誘人類從盲目中開光的故事。

《計程人生》大部分時間讓乘客主導情節的進行，看上去也像是電影大師透過開計程車來直擊人生百態，並妝點智慧之語的一趟尋找電影門徒的歷程。

藝術與真理果然是開在貧窮裡的花，這部《計程人生》不僅充滿偽記錄片自嘲的風趣，還處處圍繞著「偷竊」這個主題打轉，無論是乘客討論的話題、正在被紀錄的現實、形上思想的強植與創意剽竊、不正義的律法、被偷者的困境，以及最終對應到的導演的人生現況（被國家偷去自由發聲的權力），更別忘了這戲從頭到尾，都在進行一個偷的動作（無所不在的語言癌）－－導演假偷拍偷了乘客的人生光景，坐在電影院的我們則被電影偷走了人生2小時，而我印象中看過一篇文章就直說了：人生的本質便在於「偷」。有人心甘情願被偷，有人終其一生控訴自己被無良政府/負心戀人/敗德領袖偷走人生XX年。事實上，若不是導演被政府的無形之手奪去了拍攝電影的權力，我想我們就不會看到如此打破形式而又充滿說服力的《計程人生》了。

這部片最後沒有任何卡司及感謝名單，即使最後黑幕上的白字是為了諷刺（姑且不論這段文字的真實性，因為這部戲搞得我對虛與實的認知大亂）在伊朗拍一部說真話的電影卻完全沒有「指導機關」能「給予協助」，對比現今在戲院中上映的國片總是對各機關行號致上滿滿的感謝，無非也讓本片變成一則電影製作的寓言。說明電影不一定要砸錢拍，只要你言之有物，就算是行車紀錄器加上數位相機錄影都能成就一個好故事，而好故事總是會找到對的觀眾，因為那精神無法被複製。

所以，所有進電影院看這部電影的戲迷們，我們都被好好地感謝了。（這是真的喔）

（導演由於禁制令所以並未能親自出席2015年的柏林影展，而是由他的十歲姪女也是本片中最重要的女演員 Hanna Saeidi 代領金熊獎）